手术室的灯亮了三个小时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，勒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攥着冰凉的等候椅扶手，指尖泛白，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医生术前说的“有风险”，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，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。

终于，“手术中”的红灯灭了。当推车从门后缓缓出来时，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。父亲躺在上面，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，平时总是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汗水打湿，贴在额角，连呼吸都轻得要凑到跟前才能听见。他的手露在外面，指节上还留着输液的针孔，那双手曾无数次帮我拎过沉重的行李，曾在我考试失利时拍过我的肩膀，此刻却无力地垂着，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。

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砸在推车的金属扶手上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我慌忙抬手去擦，却越擦越多，原来人在极致的心疼面前，连控制眼泪的力气都没有。恍惚间，那些被我抛在脑后的画面突然涌了上来：大学放假回家，嫌他唠叨我熬夜，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冲他发脾气；工作后打电话，总以“忙”为借口匆匆挂掉，从没想过电话那头的他，是不是还在等着跟我说句“注意身体”。

可每次吵完架，他从来没真的跟我计较过。冷战的第三天，餐桌上总会多一碗我爱吃的红烧肉；冲他发完脾气的晚上，床头会悄悄放着一杯温牛奶；挂了电话后，他还是会每天给我发一条天气预报，哪怕我很少回复。原来那些我以为的“不怪我”，从来不是他记性差，而是他把对我的迁就，藏在了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里。

推车穿过走廊，窗外的阳光落在父亲脸上，我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。那一刻我才懂，“父爱如山”从来不是一句空话——他从不会把关心挂在嘴边，却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，为我挡住所有风雨；他从不会跟我计较对错，却会把我的每一点小脾气，都当成需要包容的孩子气。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，可以独自面对世界，直到此刻才发现，在他倒下的那一刻，我连站稳的勇气，都需要他过去的偏爱来支撑。

现在只盼着他能快点好起来，好让我有机会跟他说一句迟到的“对不起”，好让我有时间，像他曾经照顾我那样，好好陪在他身边。